當中國從客戶變對手：歐洲製造業的驚醒時刻 | 決策者的世界筆記

這個禮拜，決策者的世界筆記，我們把焦點放到歐洲，更具體來說，是歐洲經濟的火車頭——德國，以及德國最自豪的製造業目前所面臨的挑戰。本次主要參考《經濟學人》、德國商報對福斯與保時捷的報導，以及歐洲央行(ECB)總裁拉加德的最新談話。

多方向整合，是為了看清楚德國乃至歐洲先進國家這一波的壓力、它們提出的解方、以及政策與產業的風向。這些背景都有助於我們理解全球經營環境。 之前聊過歐洲因移民、財政問題引發的右派崛起、福利政策調整；這次的內容也延續同一脈絡，有興趣的會員可以回去複習。

Briefing | From customer to killer

Chinese regulations and competition are panicking European manufacturers

先用失業率打底一下：德國的失業率仍低於歐元區平均，問題確實迫切，但還不到「德國陷入衰退」那種媒體標題的程度。這能幫我們避免被危言聳聽帶著跑。

以下分為五點閱讀心得分享，開始之前先做個摘要：

一、最新事件：兩個警鐘再次敲響歐洲製造業

二、情況有多糟：從數據看衝擊的規模

三、福斯與保時捷 CEO Blume 的巨大困境

四、歐盟反制工具箱與民主決策的短板

五、央行總裁拉加德的提醒，大家反應如何？

一、最新事件：哪兩個警鐘再次敲響？

德國中小製造業之所以強，就是因為 Mittelstand：佔德國經濟六到七成的中小企業，橫跨汽車零件、工具、家電、醫療，其中一部分是全球領導者，也就是「隱形冠軍（Hidden Champions）」。台灣人熟悉的 Miele 就是典型例子：未上市、家族掌控、走長線、工藝取勝，不是最大，但絕對是全球品牌。

這次兩個衝擊來得特別急：一個直擊汽車業，一個是整體製造業。

（1）中國稀土管制：兩項禁運、五項新增管制。衝擊不只是「拿不到貨」，還包括資訊揭露要求，讓囤貨變得困難。

（2）安世半導體事件：荷蘭公司被中國企業收購後，因美國規定「中資持股超過50%需被管控」，荷蘭直接以商品控制法插手董事會；中國隨即反制，中國廠區產品不得出口。結果福斯與歐洲車廠直接被卡住，庫存只能撐到11月，有的已開始停工減班。

兩件事都發生在10月，雖然之後都有協商，但警鐘已經敲響。正如經濟學人寫的：

“China… is threatening to put them out of business, by both fair means and foul.”換句話說：這不是小範圍問題，而是打到「所有馬達與晶片」的基礎，威力過大。

德國這次的困境，也正是過去榮景的反面。

二、情況有多嚴重？用數據來看

德國是歐洲對中國出口與投資最大的國家。福斯自1978年進入中國之後，雙方曾是一同前進的夥伴，如今卻成了公開競爭的對手。

結果就是：

• 中國品牌佔歐洲油電混合 20% 市佔、純電 11% 市佔
• 德國對中貿易赤字膨脹到 760 億美元（占GDP 1.5%）
• 德國車在中國市佔從 27% 掉到 17%

更糟的是全球市場: China’s net exports of cars：2020 的 0 → 去年的 500 萬輛 Germany：同期間從 240 萬 → 腰斬到 120 萬，加上俄羅斯能源、稀土與晶片管制，中國產品競爭力提升，使「去工業化」這個原本只出現在報告裡的名詞，第一次變得非常具體。

這句最貼切：

“China is giving European firms enough not to die, but not enough to live.”

三、福斯與保時捷：CEO Blume 的困境

從德國商報的角度看，Blume 面臨的是「家族信任可能鬆動」的局面。

保時捷：純電策略大轉彎 → 減值。原因不用細說，只要看小米 SU7 就懂：

• 長得像 Taycan
• 性能可比
• 還整合 AI（智慧座艙）
• 售價卻只有一半

結果保時捷一年四次獲利預警，營業利益率跌到 0.2%。

福斯：

• 中國市佔下滑
• 新五年計畫遲遲未定案
• 投資 PowerCo、Cariad、Rivian 等智能與電池專案進度不如預期
• 銷量下降 → 工廠固定成本變重（產能利用率問題）

目前看起來，只要再沒新轉機，歐洲車廠的生產基地幾乎都會面臨減班、裁員壓力——就算工會想擋，也擋不住勞動市場的結構變化

。

四、歐盟反制工具箱：有工具，但民主程序太慢

歐盟其實不是沒工具：

• ACI（反脅迫工具）
• 反傾銷、投資審查
• RESourceEU（稀土提煉計畫）

問題有兩個：

（1）決策模式慢：27國共識制，只要一國反對就卡住。匈牙利就是明顯例子：中國對它投資遠高於其他國，比亞迪要在當地設廠，它未必會支持歐盟的「反中立場」。

（2）德國產業自己都兩派了：

一些德國企業已經在中國深耕、甚至加碼。

太倉就是例子：小城市卻有 487 家德企、60 家隱形冠軍。

這句是他們的心聲：

“If we are not competing in China, we would not innovate as quickly.”

五、拉加德的提醒：真正的韌性來自服務業

ECB 與經濟學人的觀察很一致：不是叫你放棄製造業，而是要同時強化服務業，重新讓經濟引擎轉動。

她點出幾個關鍵：

• 出口並未如預期成長（原估 2025 年成長 8%，實際零成長）
• 製造業產出倒退回 2005 年夏天水準
• 歐洲需要認清世界已經不同了
• 衰弱不是危機，而是溫水煮青蛙式的「靜默下滑」

所以她提出「the 28th regime」：

跨國合規、稅務、數位服務全面統一，一家公司在任一國合規，就等於在全歐盟合規。減少分散、減少重複、減少阻力。

最後：歐洲在修公式，台灣也該檢查自己的 Profit Formula

安世半導體事件，確實給台灣一次「體質性的轉單機會」。那不是僥倖，是我們苦練數十年的供應鏈底子：

• 品質穩
• 合約意識強
• 交期可靠
• 世界喜歡跟台灣做生意

過去鐵板一塊的歐洲與中國的聯盟，現在逐漸開始鬆動，我們藉由理解德國產業所面臨的現況，恰恰可以做為台灣產業敲門歐洲市場的一個重要理解。

這正是《決策者的世界筆記》想一起做到的事：

理解世界、提前看到壓力、一起找到機會